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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盧恩符文

 

范達爾覺得自己開始摸清與洛基的相處方式了。洛基陰晴不定難以捉摸,別人說東他往西,你分不清他何時是真心何時是作戲,他看似遊戲人間,對惹惱他人的惡作劇樂此不疲,有時卻敏感得連一點觸碰都抗拒。

 

簡單來說,矛盾是洛基的代名詞。

 

你幾乎無法在他身上找到什麼足以確信的事,除了一點:當他習慣了你對他釋出的善意,他就會開始得寸進尺。

 

「嘿,范達爾,來聊會兒吧!」頭頂上那嘰嘰喳喳,夾雜鳥叫的碎念聲難以忽略,即使是在如此強勁的烈風下,那魔音穿腦般的聲音依舊死命地鑽進他的耳朵。

 

「我記得剛才有人說過很期待攀越這座阿斯嘉德最險的懸崖,想必你現在心中十分激動,恨不得全都吐露出來吧?我雖然不是個好演講人,但說到最佳聆聽者,全仙宮除了洛基想不到第二人了。」

 

范達爾覺得自己快吐了,各種意義上。谷風似刀從腳底颳上來,吹得他頭暈目眩,岩縫極細使他舉步維艱,站都站不穩。

 

「唉,恐怖的沈默啊!你平時不是挺能說的嗎?或許你能跟我說說你的馬,你是什麼時候把那位美人領進門的?」

 

此刻任何一絲分神都可能將范達爾推入深淵,他嘗試專注不去理會,而該死的洛基居然停在他的頭上。

 

「下來!洛基,你想害死我嗎?順道一提,閉嘴。」

 

「哇噢!你生氣了嗎?我真抱歉,我只是飛的有些累了,想必偉大的劍士大人肯定不會在意我這小小烏鴉的重量,還是說你已經到極限了呢?我隨時能下來。」

 

頭頂上的烏鴉穩如泰山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打算,范達爾知道洛基在耍自己,這個混蛋。

 

所以他趁烏鴉還在滔滔不絕時射出一條鐵索,然後毫無預警地推開山壁,頂上的洛基措手不及跟著下墜,趕緊展翅才看見范達爾已攀著繩索迅速盪到下層。

 

「嘿!」洛基惱火,只聽見那人得意的大笑在山谷迴盪。

 

過了最險的峭壁,接下來的路逐漸平穩,晴空萬里無風無雨,范達爾也開始用走的,雲氣漫上腳邊,前路被迷霧朦朧,洛基落在他肩上,說道下方就是被雲層包圍的區域,通過雲層區才算真正進入世界樹根部。

 

「根據古籍記載,雲層帶氣候瞬息萬變,其中密集的閃電可以瞬間讓一個人變成焦屍。」

 

「看來我們還真是來送死的。」

 

「你不興奮嗎?我以為你們勇敢的阿斯嘉德勇士都很喜歡這些。」范達爾無語,洛基真是不放過任何抬槓的機會。

 

接下來的路很長,一條環山而下的石子路因山體龐大而像是筆直的,烈日當空,他們從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到沉默,彼此都在節省體力,但這一切不對勁漸漸浮上台面。

 

「說也奇怪,剛才來的山勢陡得不像話,幾乎找不到落腳點。現在走到中段路竟然越來越寬。」而且平穩的像人為築造的道路,范達爾隱去後半句沒說,但他倆都心知肚明,看來他們並非金恩加格鴻溝的第一位訪客。

 

「還有一個疑點你沒說。」

 

「願聞其詳。」

 

「你一點兒也不好玩,連猜都不願意。」嘴上這麼說,但洛基的語氣趨於沉重,也顯然沒有玩笑的打算,「你有記錄從路面開始變平後到現在,我們已經走了多久嗎?」

 

范達爾聞言一怔。長久的年歲使得阿斯嘉德人的時間概念一向很差,卓越的恢復力和加上強韌的體魄,若以中庭的標準,阿斯嘉德人即使一週不飲不食也不會死,然而此時范達爾卻隱約感受到飢餓。

 

「我剛才意識回到金宮才發現,我們已經困在這山間小路上兩天了。」洛基直接解答。范達爾可算知道剛才停在自己肩上不語不動的烏鴉是跑去做什麼了。

 

他心中震驚,從他開始行走後的時間基本上都在和洛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而頂上的太陽絲毫未動,沿路的風景一成不變,他們的確朝著雲氣的方向前進,但那看似轉彎就能到達的雲層帶怎麼可能足足要花上他們兩天的腳程?

 

「為什麼這裡……」

 

「時間像是靜止一樣?」洛基道:「我曾聽說,某些接近時間之海的區域會產生時間淆亂的現象,比如永遠停留在正午的『日不落』地帶,沒想到正被我們碰上一個。」

 

「真不愧是號稱全仙宮最危險的山崖,不是把人摔死,就是把人活活餓死。」范達爾望著前方看似即將抵達,實則永遠走不到終點的雲霧讚嘆道。

 

「你還真是一點危機感也沒有。」

 

「能製造這種無止盡的幻象,這裡肯定被施了魔法,我怎麼敢奪你的風頭。」范達爾料想洛基已有解決辦法,索性倚壁以待。

 

果不其然聽見一聲得意的輕笑,轉眼間那烏鴉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洛基本人立於眼前。

 

「是符文魔法,這段山路必有一處被刻了盧恩文字。」說完便執起范達爾的手拿到唇邊突然就是一口,血珠從食指冒出。

 

「你在做什麼!」范達爾嚇一跳。

 

「你怕痛?」洛基恥笑,「肉眼看不見盧恩文字,得先用血在眼皮上畫符,知道這裡被下了哪種符文我才能找到破解之法。闔眼。」

 

「你怎麼不用自己的手?」他半信半疑地照辦。

 

「現在我不是實體,不能使用血來『開眼』。」洛基語中的笑意使范達爾半信半疑。一片黑暗,他感覺洛基引著自己的手,在兩隻眼皮各畫上一個弓*形狀的符號,一陣灼熱驀地侵襲雙眼。畫完他的手還被洛基抓著,手指傳來濕熱的包覆感,目不能視的范達爾問:「你不會在吸我的血吧?」

 

「別浪費嘛!」洛基連忙轉移焦點,「你閉著眼往四周看,有看見不尋常的亮光嗎?陽光不算數。」

 

說也奇怪,被畫上符文後,一切皆變得清明,即使他正閉著眼。

 

這是種很微妙的感覺,黑暗似乎也逐漸清晰,他看不見,卻能感知自己的右方為山左為深淵。他彷彿被無形的力量吸引般往回走,停在一面平凡無奇的粗糙岩壁前,手掌觸摸那在黑暗中併發出黑色閃電的區塊,沒錯,數個迷你的黑色電流匯集在一處相互碰撞出火花,天知道他為什麼看得到。

 

他把自己這種詭異的感知告訴洛基,那人立刻反應道出一個名詞:「黑髮晶?」

 

「除了那些電流,你沒看到什麼符號?」范達爾朝他搖頭,洛基隨之沉默。

 

「有什麼問題嗎?」

 

「一般來說,符文魔法是施術者在器物上寫下符文,以鮮血激活成咒。但你說你只看見黑髮晶的電氣流動……」洛基的話音未完,顯然陷入沉思,范達爾有些不耐張開雙眼,他也想幫上點忙:

 

「為什麼我一說出黑色電流你就知道我觸摸的區塊有黑髮晶?」

 

「……我有說你能睜眼嗎?」洛基反問。

 

「不能嗎?我以為我的任務完成了。」范達爾尷尬地看著他。

 

「普通的符文效力只有一次,除非使用與該符文相對應的魔晶石做為輔助,才能形成具有持續力的強大魔法。」他指了有晶石蘊藏的區域,「這塊岩壁埋了會散發出黑色電氣的黑髮晶作為輔助石,可光是嵌入魔晶而不畫上符文根本就不能成陣,換句話說,這是個未完成的魔法陣,沒有任何效果。你真的沒看見符文嗎?」洛基再次確認。

 

「你可以給我再畫一次,不然目前為止我的答案都是否定的。」范達爾試著釐清洛基剛才的話:「所以你的意思是,這裡根本沒有被施下什麼鬼打牆的魔法?」

 

「按理是如此,如果你是『真的』沒看見。」

 

范達爾大喊冤枉,洛基也不認為自己剛才的魔法失效,更不覺得對方有說謊的必要。但如果不是魔法陣作祟,他們又怎會在這雲氣繚繞的山腰原地打轉?

 

一瞬間他如醍醐灌頂,大叫一聲抬頭,也不管身旁范達爾的詢問,逕自變回烏鴉型態飛走。

 

范達爾不知所措,他定了定神,相信洛基會回來給他一個為什麼把自己丟在原地的好理由。

 

等待的時間意外漫長,他覺得這比自己困在這山間路上鬼打牆的時間還要久,思緒紊亂心如坐氈。直到那隻黑壓壓的身影閃入視線,他才真正鬆懈下來,喜悅幾乎要化作淚水淹沒懷疑。

 

「你沒移動吧?」洛基變回人形後劈頭就是這句。

 

「因為等得太焦急而來回踱步算嗎?」范達爾語帶微慍,不過洛基明顯不在乎。

 

「我沿著山壁不停地飛,然後飛回了你站的地方。這裡果真沒有魔法,本就是一圈死循環的山路。」

 

「你是說,如果我們想往下走,只能直接往下跳?」范達爾遲疑道。

 

「我剛才也這麼想,所以多花了點時間嘗試穿越下面的雲層。」語畢立刻引來范達爾的指責。

 

「你不要命了?你剛才也說雲層帶氣候多變,如果你途中被電死怎麼辦?」

「總要試一下。」洛基蠻不在乎地說:「我發現那看似厚積的雲層事實上只是濃重的水霧匯聚,下方是金恩加格瀑布的盡頭--一片巨大的水潭,外加散落在四周的碎骨骸。」

 

巨大的死循環山路與水霧瀰漫,加上接近時間之海而停滯的白天,數種巧合搭配,鬼斧神工形成一個天然的致命陷阱。

 

「果然來這裡的不只我們。」范達爾艱難道,「往下不對,往前往後也不是,更別說往上走回頭路了。」

 

「加油,很接近了。」

 

「你當這是猜謎遊戲嗎?快揭曉謎語吧大偵探。」范達爾無奈道。

 

洛基嘿嘿兩聲,故弄玄虛地說:「與黑髮晶相對應的是尼德盧文,它的含意是『專注當下,內在的力量能突破僵局』。」

 

「聽上去不像一個困住人的符文,反倒像是幫助人找到出路的咒語。」

 

「因為它正是我們的『出口』!」

洛基又抓住范達爾的手,這次范達爾知道他要做什麼了,搶先道:「我自己來!」當機立斷咬破自己的手指,一旁的洛基嘖了一聲,執起他直冒血珠的手指往黑髮晶的位置畫一個長豎線,又在中點畫一個左高右低的短斜線,整體看上去像個歪斜的十字。

 

符成的瞬間,整塊山壁猶如海綿一般立刻吸收鮮血,隨即像浪花拍沙、風過無痕。

 

「…怎麼沒效?」范達爾疑惑地敲了敲堅硬的岩壁,毫無反應。

 

「等等,你有聽見什麼聲音嗎?」洛基側耳貼著山,范達爾也跟著照做。

 

僅僅一剎那的時間,他們兩旁的岩石中無端竄出數以萬計的黑色針狀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纏住兩人,像頭髮一般將他們拉進山中,山壁頓時消失,伴隨著尖叫聲的消弱逐漸癒合,不過瞬息的功夫,此山已恢復原狀,彷彿未曾有人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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